2012年6月26日 星期二

1984


六月傳來李旺陽的死訊,電視螢光幕播著他的妹妹依偎在死去的李身上,李的頸纏著白布,腳卻著實地踏在地上,眼睛還圓睜地望著窗外,那一遍自由的風景,他嚮往的天堂。

李旺陽人如其名,是硬錚錚的鐵漢,腳踏實地,一刻也沒有放棄過。他那雙看不見的眼睛還炯炯有神,眉宇間摺起的皺紋,透著巍然正氣,兀然獨立,令人敬佩。那些人越想盡辦法不讓他說話,他的話便越多人聽見。

紀念李旺陽的同時,也惦記那些在六四裡付出青春、健康甚至生命的人,他們為民主理想而付出,而不是為自己的好處,他們以另一種形式活著,紀念他們所做的事,便是留住他們的犠牲精神,不讓他們死去、在時間的洪流裡被遺忘。

香港每個角落也充斥著大陸人,購物熱點如尖沙咀、銅鑼灣、旺角擠滿自由行,靠近大陸的上水、元朗也滿街是大陸人,大學亦招收更多大陸學生和聘請放洋回國的大陸教授。日常裡接觸到很多大陸人,他們在衣著、打扮方面和我們沒多大的分別,在同一個課室唸書、同一所學校工作,很難想像他們和李旺陽來自同一個地方。一樣米養百樣人,同一個地方出來的人不必帶著相同的印記,何況中國地大物博,只是這種事情令我想起<1984>


作者George Orwell在五十年代把書寫成,那時共產主義盛行,作者模擬1984時的共產世界的面貌,現在想起來,真的很佩服作者的洞察力和先見之明,我看到的大陸大概也是這模樣。

書裡的領導都是臉目模楜,裡面的人只從廣場和大型告示板上豎立的肖像裡得悉他的存在,而肖像裡的人總是不老,永遠是氣宇昂揚。說實的,胡錦濤也好、習近平也好,也沒兩樣,都說著類似的話,梳相似的頭,打壓異見者起來也心狠手辣,絕不放過。

書裡的人的娛樂是看國家製作的電影,電影情節從幾個樣板倒模出來,裡面的人看的時候卻依然樂在其中。現在國內的文化局審查機制也和這情節沒兩樣,製作人更識趣地自我審查,以免投資付諸流水。

國家企圖操控裡面的人的一切生活,但他們真正緊盯著的是那些有意識的人。大部份人也接受加諸在他們生活裡的種種限制,只有那些有自我意識,對國家宣佈的訊息有懷疑的人和不依從國家指導生活的人是例外,他們要打壓的便是這層有思想有意識的人,把這層的人擠到最少。領導明白有意識的人永遠也存在,只是多寡而已,因此他們絕不鬆懈,把雷達擴展至更濶的層面,把所有危害管治的人一個不漏地消滅。

我想當這層有意識的人被徹底輾平時,那遍紅色的土地就真正變成人吃人的地方。把人剝皮拆骨的事鮮有聽聞,那是茹毛飲血時代的事。只是現在裡面的人都只為私利而活,因此不在乎那些油是從溝渠裡挖出來,也不在乎把工業用料混進飼料裡,只要那些地溝油不落在自己的鍋裡、有毒的奶粉不灌進自己孩子的嘴裡便行,這慢性毒害人的事,為榨取金錢而不理別人的死活的事不斷發生,算是茹毛飲血事代的變奏吧。人吃人的社會從來也存在,只是那幾千年的文明進步,好像沒有發生過一樣。

2012年6月17日 星期日

成長的故事

原來看書也需要堅持,近來好些書也只看到一半,便停滯下來沒讀畢。開始讀的時候總覺得饒有趣味,讀到一半時已習慣了書的節奏、氣氛和寫作手法,便有點漫不經心,然後隨手又翻開其他書,便不自覺地放低手頭上的書,移情到別的書上。這樣半途而廢的讀法不太好,好像不是真正了解作者的想法,又未完成的事總會縈繞心頭,因此下決心要把手上的書讀畢,才開始新的閱讀,我想這叫書債吧。

剛讀完James Joyce<A Portrait of the Artist as a Young Man>James Joyce的成名作是 Ulysses,但那部書七百多頁,以艱澀難明聞名,要耗費很多精力才能讀畢,現在工餘的時間實在不多,想也應付不了,因此退而求其次,讀這本比較短篇的半自傳小說。

小說以意識流的形式寫成,沒有曲折離奇的情節,都是作者憶起童年少年時那些仍殘留在記憶裡的故事,好些片段也只以思考的形式出現,把作者的想法鋪陳出來,引領讀進入作者的眼睛和腦袋看世界,細看一樁樁的小事和感受一段段的閑思,然後發現是這些眾多的小事把主角塑造出來。

小說從主角Stephen Dedalus小學時說起,小時候總會把許多事情看得很重要,而那些事情在大人眼中卻只是小事一樁,童年的時候總是如此。主角在神父主理的男校學習,有一回Stephen因被同學推倒在地而摔破眼鏡,課堂的老師著他不用抄寫拉丁文,怎料訓導老師甫入課室,見他沒有抄寫,便不由分說在課堂裡大聲指斥他怠懶,更用長尺在主角的手心重重地打了兩下,主角為此事耿耿於懷,及後他找校長申訴,校長是仁慈的長者,知悉他的冤屈後便溫柔地安撫他,但免不了認為這只是小事一樁罷。

二十世紀初的都柏林洋溢著羅馬天主教的氣氛,一派老城的模樣,生活和宗教密不可分,宗教也滲進生活的各層面。主角在神父學校裡唸書,他跟同學的想法並不一樣,會對神父的教導反覆思索並提出疑問,懷疑在主角心裡札了根,深邃的思考和自身的氣質促使他脫離教會指導的生活,出走到歐洲大陸,新思潮盛行的地方。

少年時期的主角也曾在教會的教導和情慾間激烈搖擺,在偷嚐禁果後,他受到內心的苛責,把生活擺到另一極端,過著苦行生活,併棄生活和感官的一切享受,這樣的日子持續了好一段時間,他的表現更受到神父的青睞,勸勵他入伍成為神父的一分子。但主角畢竟對生活有期盼和嚮往,他不甘於過神父的生活,也沒走上這條路。 後來,主角在沙灘看到女孩摺起褲管在海邊嬉水,他看到在夕陽下的女孩展現出純真的美,他凝望良久,豁然頓悟到靈性和肉體是可以並存的,兩者在美裡找到契合點,他亦明白都柏林守舊的生活並不適合他。最後,他乘渡輪離開都柏林,到歐洲大陸尋找新生活。

誠然,成長不是必然的的事,像主角那樣擁有敏感心靈的人,看到別人看不到的事、聽見別人聽不到的聲音,那更是一個孤獨的歷程。在人群裡容易找到認同,人和人的連結也增添安全感,個那糾結的關係也像網般把人捆住。主角最終選擇離開熟識的地方,像三文魚般逆流而上,尋找可安身立命的別處。

作者在小說裡如數家珍地羅列出都柏林大街小巷的名稱,我沒到過都柏林,那些名字對我是陌生的,但都柏林人讀這本小說時,應該滿有親切感。作者在離開都柏林以後長時間在歐洲大陸生活,但他筆下的故事盡是圍繞著都柏林,作者對他的故鄉和成長的地方又愛又恨,不然不會念茲在茲地寫著都柏林的人和事,作者即使離開了,也用筆尖走回去。

2012年6月8日 星期五

六四晚會後思


六四那天我參加了維園的紀念晚會,一直也認為參與晚會是責任,是必須要做的事,縱然很多事情也讓人分心,明天要早起上班,日間工作勞累,維園很擠擁悶熱等,但想到不去的話,會感到愧疚,若有所失般,心裡不安寧,即使閒賦在家也不會有閑適的感覺,那責任還是縈繞心頭。

過去幾年也有參與六四晚會,那時的參與更像出席宗教儀式活動,認知上是理解痛失至親的傷痛,但那畢竟是認知上的事,那傷痛並沒有觸到我的心坎裡去。現在是開始有點觸動,明白那些母親家裡都只有一個孩子,那孩子長到二十多歲,在唸大學,也快要成人了,沒料到孩子會遭坦克摧殘碾碎血肉模糊或被流彈射爆頭顱而亡,白頭人送黑頭人。那份沈痛以前年少時不太體會到,到人大了,明白生命的脆弱和可貴,油然生起多一份觸動和領會。現在天安門母親還不能公開悼念死於非命的孩子,那無助和悲憤是可想而知。堅持為逝去的孩子討回公道,即使過了二十三個年頭,已屆風燭殘年的天安門母親仍無懼公安的威嚇,跑出來用錄像在晚會裡悼念死去的孩子。

六四事件發生的時候我在讀小二,電視的螢光幕播放的片段很多都是晦暗不明,人影幢幢,那時我並沒有看得清楚,往後也沒有為著六四而特意看記錄片,因此我對六四的回憶不是血淋淋的影像。只記得那時候空氣裡瀰漫著異常沈重的悲哀,那時我住在木屋區,地點比較幽僻,城市裡的氛圍沒很大地衝擊著我,我只是下意識感受到不幸傷感的事情發生了,很多人也為著這事感到十分悲慟。

印象最深的是六四那年的一個下午,學校取消課堂,全校學生圍繞學校走一遍。操場用橙色雪糕筒狀的圍欄繞成數圈,細小的我和其他同學沿著圈打轉,又沿著樓梯走到頂樓,再從頂樓另一面的樓梯落到地面。那時候並不知道這形式叫做遊行,依稀記得播放著悲壯的音樂,可能是自由花或血染的風采等六四音樂,那音樂的旋律現在已想不起來,只記得老師的神態都很肅穆,嚴肅中透著絲絲悲哀,眼角在金絲眼鏡框下沾有淚水泛著光,鼻也酸酸的,這些影像現在還瀝瀝在目,忘不了。

我想是因為那次遊行使六四在我心中留下概念,現在想起六四,也記起在劃有球場邊線的灰白混凝土操場上遊行的片段和感覺。

晚會裡看見很多年紀比我小的年輕人,他們沒有如我一樣對六四事件發生的經過有真實但模糊的印象,像抽屜底下那張褪色照片。因為沒有對事件有確實的回憶,六四對年輕人而言更純粹是信念,對民主自由嚮往、反對專制獨裁、貪污腐敗政權的支持。他們的參與著實令人感到鼓舞,証明事件沒有隨著時間的流逝而被淡忘,點點燭光承傳下去,血淚昇華到精神層面,感染一代又一代的人。前人種樹後人乘涼,把權力從獨裁專橫的政權裡奪過來從來不是一條易走的路,從前的法國大革命,去年的茉莉花革命,也是有血有淚的,我只是想那片土地何時才不是血染的紅。

為理想而犠牲的靈魂都是不杇的,三百六十五日裡的一天總有人燃起燭光,憶起這些為民主理想而犠牲的英魂,把六四精神一點點延續下去。

想起以前在教會壁報板上的箴言金句﹕「教養孩童,使他走當行的道,就是到老他也不偏離」(箴226教育把前人的精神流傳下去,抵抗遺忘,感謝在學校裡把六四精神承傳下去的老師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