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14年5月22日 星期四

R.I.P.

弟弟貼了懷念中學友人的文章,讀到最後看到紀念冊上那幀學生照,鼻子一酸,便忍不住淚澿澿地滾下來,之前看到別人寫的文章,說看到什麼便哭起來時,總覺得太誇張吧,哪有那麼多的眼淚,但原來深深被觸動時,淚便掉下來。弟弟晚飯時說起中同的事,雖然依舊談笑風生,但也知他心裡悲蹙,中同總有份難以名狀的情誼,相似的家庭背景,在同一社區同一學校渡過五年七年的歲月,即使不是相知相惺,歲月的積累也令彼此格外親厚。同學叫他做矮傑,弟弟初中不是跟他同班但也認得他,因為他個子小,只有一米五多點,比人矮一截,卻沒有矮仔特有的才智,在公屋林立的地方長大,他是很發奮才進到好的中學,我彷彿也明白他的想法,平庸的人的出路便只有努力,弟弟說保險適合他,肯跑數便有成續,我並不苟同,付出和收穫往往不成正比,只不過努力是每個人也做得到而已,總覺得把普通人過度地粉飾,無限地放大意志和努力,便像把氣球吹得太脹,了臨界點便徹底破滅。

如果他說出來,或許不用走上這條絕路。跟友人說起,友人第一句便說賭害屋企人,友人的親人是賭徒,深明箇中苦況,我也聽過很多賭徒累及家人的故事,結果都是全家恨不得他死,他卻毫無廉恥地存在、借貣、累人,所以我覺得更惋惜那一夜他向貸款的友人要了銀行號碼,逐一寫在遺書上, 他是值得有第二次機會,如果他願意放下尊嚴,重新面對親人、朋友。弟弟說他的死沒有讓人更好受,大家沒有更輕鬆,因為大家也願意付出金錢給他買一個機會,但他卻沒有說出來。

雖然並不認識他,但因為是弟弟的同學,便不再是報章裡無關痛癢的自殺新聞,才二十八歲生命便結束,年輕的生命就此消逝,或許生活真的很累人,妹妹說連我們跟他不認識的人也難過,更遑論他的家人了。那一夜我也睡不好,想他日有了孩子,比起晴、希、樂、朗等過份正面的期盼,我寧可他有勇氣和毅力面對困難、走出低谷,天不常籃,天天天晴更不可能,如何在黑夜裡看到星宿,候黎明的來臨,或許是人生更重要的學習。


R.I.P.

2014年5月17日 星期六

太早想到的事

眼見同事勞心勞力照顧年邁父母,不期然想到老去的事。

身邊很多已屆中年的同事,父母都年過八十,同事母親有眼疾,剛動過手術,視力還未恢復,每天定時定候要滴大量眼藥水,眼濛手震,自己做不了,同事唯有每天下午回家照料母親,來回公司兩次;小時候阿媽常說老了有病痛的話情願死,不想拖累屋企人,母親不是細心的人,要她像同事般照顧老人她受不了,也不願意家人為自己折騰,生老病死人生本來如此,但無依無靠地老去卻是另回事。

老公和我也是過早想未來事的人。跟老公在枕邊說俏俏話,老公說她遺傳了奶奶的基因,容易憂心,他已在腦海裡反覆描摹著十年以後的中年光景,銀兩不夠用、工作不順心、子女不受教,我說他有興趣嗜好,志同道合的朋友也多,中年可以過得很快樂,老公到底有點神經質,對小事大事也懸心,常說沒有幹壞事的本領,做了點壞事便提心跳膽,生怕報應來得太快,疑神疑鬼、坐不安睡不寧,老公還是膽小的好,不怕他去拈花惹草。

同事在我這個年紀一定沒有想到以後的事。年輕時眼前一片光明,年終的花紅最和味,夠買一手日本車有餘,拼搏以後得到好回報,我想她們是看到上一輩的女人把青春心血都獻給家庭,一屋十幾人,光是坐的位置也不夠,嘴巴像巢穴裡的小鳥吱吱喳喳地攏動,母鳥疲於奔命地喂哺,便想走別的路,結了婚也不生孩子。現在人到中年,身體多了毛病,父母又年事高,需要家人照顧,便不得不想到老年的光景,老爺常說老豆養仔仔養孫,反過來說也行,現在同事照顧母親和父母照顧孩子也沒兩樣。

中年的同事有些已籌畫退休生活,找玩伴,想辦法避免孤獨地老去,記得公公病死前,走不動,呼吸難,親人輪流照料他,替他抹身、清理、喂食,陪伴他在家鄉死去 ,友人說生孩子要緊,朋友最多有出席葬禮的份兒,不會在病榻前守,阿媽常說不生育的夫婦很自私,我覺得她們是不曾看過無兒無女、孤獨終老的人,我想我依稀也看到點輪廓了。


2014年5月12日 星期一

<馬克白>裡的蘇格蘭

<Dunsinane>說起也沒人識,中譯的<馬克白後傳>便有睇頭得多,看過<馬克白>的演出兩次,第二次是在英國牛津的戶外,花草樹木延伸了舞台,夏天的牛津到了晚上便冷得很,以為當天買的cashmere毛衣正好禦寒,但坐久了也冷得抖,前的女士披了租來的毛氈還是不敵天氣提早離開,把毛氈留給我,裹得密實才明白為何觀眾會花兩英磅租毛氈,真的冷得要命,和<馬克白>裡嚴酷冷峻的蘇格蘭配合極了,馬克白在曠野遇上巫,女巫像心魔般縈繞著馬克白,呢喃著似是而非的預言,權力慾的滋長、女巫的謎言和枕邊人的耳語,把馬克白一步步推向權力的寶座和深淵。

<Dunsinane>承接了<馬克白>的劇情,卻沒有延續<馬克白>裡教人不安的靜和詭魅的氛圍,灰得發白的城堡作為場景,第一幕兩軍對壘,如老公說,還是輕輕帶過的好,怎樣也不及荷里活好看,便干脆省掉它。初春將至,戰爭結束,英格蘭軍隊進駐蘇格蘭維持秩序,編劇執筆時怎會沒想到英軍在阿富汗的艱難,防不勝防的自殺式襲擊,倖存的士兵在惶恐中度日,西華德將軍深陷在死傷枕藉的蘇格蘭土地裡,抱持著非要為蘇格蘭帶來統一和平的信念,像戀人摟著逝去的感情般,徒勞得令人惋惜,活在刀光劍影下的西華德又怎能梳解糾結不清的政治,莎士比亞的悲劇人物本身非同,卻被嫉妒、遲疑、野心等自身因素所絆,西華德將軍不畏犠牲、受人敬重,卻固執地緊守信念以致生靈塗炭,要是被曲解,肯定又會說成政治妥協是必需的犬儒話,沒有堅守過便放棄的人多的是。

蘇格蘭的窮山惡水容不下弱質女流,Lady Macbeth身為貴族女子,掌握著族群的命脈,又背負亡國的傷痛,愛情對她而言太奢侈了,西華德投向Lady Macbeth的懷抱時,不知不覺間成為她的同謀,西華德的無助軟弱更突顯Lady Macbeth的膽色謀略忍辱負重、恃機以待,城府比鬚眉更有過之,早在<馬克白>裡,Lady Macbeth便比馬克白更野心勃勃,出謀獻策,是一流的權謀家,卻落得歇斯底里婦人的下場,女性地位低微,莎士比亞也省得對Lady Macbeth落墨,便以“瘋了”草草打發她,後傳裡的Lady Macbeth才像那個慫恿丈夫弒君奪權的女強人。

蘇格蘭的歷史充斥著血腥暴力,在愛丁堡的書店裡看到連續幾位年輕君主都死於非命,最為人熟知的莫過於Queen Mary,圍繞她的謎團足以讓歷史學家、小說家寫滿整個書架,還是喜歡Macbeth 裡撲朔迷離、謎言語的蘇格蘭,女巫在荒野、沼澤和深谷裡,喃喃訴說著古老的傳說、故事,給這片寒冷廣闊的土地籠上一層迷霧。

節錄自Macbeth:

“The power of man, for none of woman born / Shall harm Macbeth.”
“Macbeth shall never vanquished be until/ Great Birnam Wood to high Dunsinane Hill/ Shall come against him.”


2014年5月7日 星期三

網絡的她(二)

發現那個可疑的她後最先是嘮嗦老公,老公一臉不滿地說﹕別將我跟豬扒相提並論,我便曉得她長相平凡、身材肥胖,外型並不討好,在網誌裡看到她的照片,是在婚宴裡跟主人家的合照,有點胖,不算好看,挺順眼的,不似老公說得那麼不濟,可能是出席婚宴時女生都盛裝,真面目埋在厚厚的胭脂水粉下。再看她的文章,很女性化,風格有點像寒麗珠,恰似一個人的獨白,一封封給自己的信,有時是自言自語,有些傷口要撫平,有些珍而重之的時刻,因此要記下來,不見得她有不愉快的童年,不過是長得不及別人好看,但是敏感的心靈容易被觸動,於是透過文字把感情迸發出來,我總認為她的文字比真人溫柔。

再細看她跟老公的對話,很多時也是她主動跟老公打開話匣子,分享在網絡見到的奇聞怪事,網絡裡有很多不該說的話、不該分享的照片,坦蕩蕩得令人畏怕。記得以前跟男生在icq裡用假名交談,因為(佯作)不知道真實身份,話題都圍繞對事物的看法,那時以為找到志趣相投的人,很期待他在icq出現,因為有過這段經歷吧,便疑心她是抱著我那時的心情跟老公攀談,你是讀女校嗎﹖你的文字很有文藝色彩啊,這些對話怎不交人心癢,至少我會這樣想。

網絡的她出現後,便發現婚姻令人進入奇怪的狀態,明明也是兩個人,拍拖時不會擔心別人看上男友,對老公以前的關係也所知甚少,現在想起來其實是自大,認為只有自己攫得住男友的心,而拍拖比較隨意和自在,沒有他一定是屬於我的錯覺,還剩一點餘地一片留白。結婚以後便認為老公只屬於自己,提防老公身邊的女友人,生怕別人把老公擔走,婚姻其實建制得很,有道力量把人推進既有的軌道上,令人想盡辦法把這狀態維持下去,把人捆在家庭的羅網裡,沒多少人能掙出來。


當然,兩個人在一起是很快樂的事,每天早晨醒來便感受到老公呼呼的鼻息,便覺得很幸運,找到了對的人,或許是害怕失去,才會疑心單身女子湊近便別有用心,心底裡也想沒有體會過兩個人的快樂是很可惜,不是嗎﹖